混舞厅的都是穷鬼3月27日舞厅营业情况

灯球闪耀下粉红阴暗的舞池,才是东北舞厅的核心。这里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污秽和暧昧,舞池靠墙一侧,整整齐齐坐着一排女人,年龄从二十多岁到四十多岁都有,她们的衣着风格相近,短裙丝袜或紧身裤、蕾丝上衣、大得夸张的耳环、廉价但有风情的妆容。只不过坐在那时,她们普遍面无表情,彼此之间并不交流,文静得像大公司走廊里等待面试的求职者。

我选择了其中看起来年龄较大的一位开始攀谈,她长得有点像我老姑,看着亲切些。到了晚饭时间,老姑从包里掏出保温杯和面包,其他女人们也拿出饭盒,姐妹们齐刷刷地吃了起来。你们谁见过这样的夜场?明明是寻欢作乐的地方,居然冒出国营单位的集体生活仪式感。

周围的客人估计都觉得我是个怪胎,连着三天来白鸽舞厅,每次都找老姑一个人坐台,规规矩矩地和她聊天,不跳舞不乱摸,台费也绝不拖欠。不是我不想玩,而是这个地方完全超出了我的现代娱乐经验,灯光是浑浊的粉红色,音乐也实在太老旧了,跳舞的男人都是我的长辈。

在音乐中人的气质是能传染的,在《亚洲雄风》的高亢歌声中,才三十啷当岁的我,在舞池里就已经感到欲望被逐渐蒸发,活着没意思了。

舞厅有孤立于外面世界的逻辑,想在这里和女人哪怕进行正常的对话,不花钱是不可能的,十元三曲我不行,真不会跳,那只剩下一百块钱陪聊一小时这个项目了。

收下我的钱,老姑喜笑颜开,给我讲起了白鸽舞厅那些真假难辨的传奇故事,男舞客因为争风吃醋持刀杀人、黑道帮派聚众火并、姿色超群的姐妹已经靠跳舞挣来了三套房等等。这些烈火烹油的叙述,更像是她因为拿了我的钱而给我提供的某种服务——老弟你不是想听故事吗?我就挑刺激的给你讲。

但说到她自己的时候,她只是平静地讲起,记不得是哪一年,镇上所有人都变成了战败国的士兵,他们聚在一起垂头丧气地谈论“买断”和“下岗”这些词。再过一段时间,工作没了,养育几代人的工厂已经是一座巨大的遗体,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工人们纷纷理直气壮地当起了酒鬼和拾荒者。她的丈夫也成了其中的一员,变得异常暴躁。

离婚后,老姑在商场里看过厂子,卖过袜子和内衣,在烧烤店里当过串串工,最后还是来到了舞厅,靠着这份收入,单独把年幼的女儿拉扯大。

来舞厅找活路,是再通顺不过的选择。跟那些老头跳两三曲三步四步,就能有十块钱拿,陪那些强装绅士的中年人喝几杯茶聊聊天,一个小时就有一百块钱。算算一个月下来,最少也能挣个一万多。在我工作的单位,这个收入是有正高职称的领导都赚不到的。

老姑提到的杀人案,好像是真的,查阅社会新闻甚至能找到当年那起案件的蛛丝马迹。一个痴情的男人,迷恋上舞厅的女人,毅然决定离婚后开启美妙的新生活。可这个女人十多年都以舞厅为家,对这份事业抱有坚定的执著,无法从命。江湖险恶,谁先浪漫谁傻逼,女人很快有了新的傍家移情别恋,出离愤怒的男人拎着一把剔骨刀来到舞厅。

据说他上刑场前,还给舞厅的其他姐妹用毛笔留了一封道歉信,意思是那天的血腥场面吓到你们了,我先走一步。

老姑说,这里的男人没有跟我们真动感情的,傻逼才那样,但她感觉那个男人不是傻逼。

多数来舞厅的男人,好像都有点自毁倾向,他们徒手干掉一切意义,只想享受最基础也最不入流的欢愉。

“真有能耐的男人都上歌厅消费了,来这的全是穷鬼。”老姑盖棺定论,“最傻逼的男人啥样呢?就是那些家里媳妇省吃俭用,自己也挣不了几个钱,还天天上这来跑骚的。”

老姑说起前几天找她的一个老头,自称是做买卖的,常年在上海,一年能挣好几千万,没事就去日本韩国谈生意,由此在老姑处喜提代号“亚洲雄风”。跳舞时,他一直把手放在老姑的屁股上,总是趁她不备就亲嘴。老姑没招了,趁老头上厕所时把口罩戴上。

事实证明是老姑多虑了,老头从厕所尿遁了,连钱也没给。“尿遁”是我的说法,老姑的原话更超现实些:“这个逼顺着尿道就跑了。”

隔几天,亚洲雄风居然又来了一次舞厅。被老姑迅速堵住,这次他似乎良心发现,把钱转给了她。

聊天时亚洲雄风说了实话。他原先也是个工人,被单位买断后就开了一家小烧烤店,本来生意还能维持,结果今年疫情闹的直接倒闭,媳妇也天天跟他作,总怀疑他把钱拿去养小三了。家里面有个盖世太保,家外面是几年还不上的债,一伸手四处都是壁垒。来舞厅就是因为“觉得这地方挺随便的,想放松放松”。

人是奇怪的动物,遇到同类立刻就能心软,看着这个人生走入死胡同的失败者,老姑想象自己能伸手给对方一点温润的鼓励。“我一寻思他也是下岗的,我都想把那一百块钱退给他。”

聊着聊着,老姑觉得这个男人没那么山炮了,两人像朋友一样又一次走进舞池,这次男人没有任何猥琐的举动。

女人们有时会像博物馆讲解员一样,绘声绘色地点评这群男人。

“你看那个戴前进帽的老头没?八十多岁了,天天来,我要是坏,能把他房子骗来。”

“穿立领外套那个男的,贼他妈能装,都管他叫大哥,成天带好几个小弟过来,实际上也啥也不是。”

“那个穿黑衣服的小个子,是个傻子,我们没人愿意陪他,他就自己跳,一跳就能跳一晚上,老他妈有瘾了。”

在舞厅的吸烟室或卫生间里,偶尔可以和那些醉醺醺的男人聊两句,只要掏出一根芙蓉王即可。我最震惊的,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,几乎每天都会来白鸽舞厅,戴着顶前进帽,穿着白衫白裤,浑身上下都是过时的潇洒风姿。

他是退休干部,有社保,所以出手大方,但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从来不理他,因为这老头跳舞的时候极不正经,喜欢乱摸乱亲,只有几个年老色衰的女人肯挣他的钱。我问他天天这样有意思吗?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摔,狠狠地骂:“我宁可把钱给这些老娘们儿,也不给我儿子花,分儿逼也不给他留,临死前全他妈在这花光!”

他的年纪和腿脚使他无法在舞池里表演出太风骚的舞步,他只能牵着一个面带土色的老女人的手,绕着舞厅一圈一圈地走,走累了就找个沙发坐下来,牵着的手却始终不松开。女人全程不说一句话,到点了伸出另一只手,一百块钱就揣兜了。东北话里,形容这样的老人叫“老灯”,我觉得这个词太过武断,因为这位先生,分明是个孤独的老朋克。

苏州:

《正大舞厅》

时间:09:00-23:00票价:25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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