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历虽已废除,而那些传统的节序,还占据于人们脑海里,所谓“岁时令节”,这“七夕”便是一个。七夕节一名乞巧节,大概由传说而构成的,它的势力,在中国区域内,可说由来既久,而传之普遍。我们相信每有一种风俗的成因,都基于许多迷信的传说,如果要这种迷信的风俗破除,非把那些传说,像剥笋般地层层劈开,则不能得到真像,所以民俗学不仅对于量的方面的搜集,同时对于质的方面,也须探讨。
我们知道每种传说的演进或形成,最初是很简单的,后来由人们的附会,逐渐加以增益,于是种种神话,故事由此而产生。
“七夕”由于传说而成的风俗,似乎无可疑义的。我们的证据,是发现“牵牛”“织女”的名于籍上,比较记载七夕节风俗的书为早,现在把“七夕“传说的来源述之如下:
牵牛织女的名,最初见于诗经“皖彼牵牛,不以服箱”,和“跂彼织女,终日七襄”。三百篇为中国的古诗,在周朝经孔子删定的,那么,“牵牛”“织女”在周代已有了他和伊的名了。《史记·天官书》云:“织女是天帝外孙。”《夏小正》云:“是月织女向东”,《淮南子》云:“七月七日夜鸟鹊填成桥而渡织女”,《史记》为汉司马迁著的。《夏小正》为汉戴德撰的,《淮南子》为汉刘安撰的,这一来,牛郎织女的故事,在汉代已由散碎而渐具雏形了。晋人的《记述风土记》云:“织女七夕渡河,使鹊为桥。”传玄疑天问云:“七月七日会天河。这大概也是根据于《天官书》和《淮南子》的,自是厥后,见于《齐谐记》的如:“天河之东有织女,天帝之孙也。勤习女工,容貌不暇整理,帝怜其独处,许嫁河西牵牛郎,嫁后竟废女工,帝怒令归河东,惟七夕一会”。见于《荆楚岁时记》的如:“天河之东有织妇女天帝之子也,年年织杼劳役,织成元锦天衣,天帝怜其独处,许嫁河西牵牛郎,嫁后遂废织,天帝怒,责令归河东,唯每年七月七日夜渡河一会。”《齐谐记》为梁吴均撰的,《荆楚岁时记》为梁宗怀撰的。按上述两条,所载略同,惟帝孙与帝子稍为差异,所云:“天河之东有织女”,殆根据于《夏小正》“是日织妇女向东”之句,“天孙”则见诸《天官书》,此外所附益的是“容貌”,“技能”,“配偶”,“荒废女工”,“帝怒遣归河东”,“限期相会”。那么,这故事传衍至梁时,更为具体了。
综上各书所载关于牛郎织妇女的故事,由周而流而晋而梁,它的演进的痕迹很显著了,而我们所听的传说大抵不出乎上面所述的范围,我们这里所流传的是:
牛郎织女,他俩是天上的星,同时也是天上的仙。牛郎能耕田,织女善纺织。织女为天帝的外孙,天帝见牛郎辛勤,于是把外孙配给他,哪知他俩结婚之后,夫妻十分恩爱,因此男耕女织各就荒废了。天帝怒他俩懒惰,遂把他俩分遣两地,中间隔了银河,只准他俩七天相会一次,命鸟鹊把天帝的命令传给他俩知道。可是蠢笨的鸟鹊听错了,把七天一相会误报为每年七月七日一相会。
消息误传是鸟鹊的罪过,但天帝的命令既然传下云,是不能再改的,于是罚鸟鹊于他俩相会之时,填成桥道,以便于他俩的渡河。
鸟鹊虽则用填桥的工作,来补阙他的过失,毕竟他俩七日一会的良缘,终于被他所耽误,心里仍然恼恨,所以每值他俩相会的前后,那鸟鹊头上的羽毛都会脱落,这个缘故是鸟鹊被他俩所打的。
他俩这么别时容易见时难,在每年一度相会的中间,自不免各掉下多情之泪。这些情泪的表现,就是七夕这一天多值下雨呢。这些传说,由各时代层累而集其大成,然溯其最初,则极为简单咧。
牛郎织妇女的故事,大都流传于妇女们的口中。其所以会使她们这么津津乐道的缘故,无非因为它的内容有了男女的,有了悲欢和离合,有了婚娶的佳话。在从前壁垒森严的礼教范围内,一般女子们老是谈不到她们自身,婚姻或恋爱。幽情蕴结,无从发泄,故而藉这种顽艳的故事,以抒其抑郁之怀,双星聚会,盛传于闺帏,未始不是这个原因罢?
她们想像中即满贮了这个能织云锦天衣的仙女,在她们理想的肯定,这位仙女当然是个胜于“巧人儿”的“巧仙儿”了。她们各有向上的心,要学得同样的巧儿来,于是由传说故事的时期,进而为乞巧时期。
女工本来是中国旧礼教中四德之一,未嫁的女子们希望学巧,已嫁的女子们希望生子。这位仙女既然能够乞与人间巧,对于生育的操纵,在她们的信仰,似乎也与她有关,至于生子之后,又须仗着她的庇佑,而使她们的儿女康强获吉,于是再由乞巧时期,进而为供奉时期。
然而,风俗的由来,必有所自仿,这层我们于典籍上,也有梗概的痕迹可寻。考《西京杂记》云:“汉绿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褛。”这是穿针乞巧的滥觞,可见汉时已有乞巧风俗的雏形了。迨南北朝时,则花样翻新,以陈列瓜果为乞巧,而并及于奉祀致敬的礼节,如《荆楚岁时记》云:“七月七日,是夕人家妇女,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,有蟢子网于瓜上,则以为符应”,这是陈瓜果的滥觞。到了唐代,花样更新,考《开元遗事》云:“明皇与贵妃七夕宴华清宫,列酒果于庭,求恩于牛女星”这奉祀酒醴的滥觞,又《琅环记》云:“薛瑶英于七月七日,令诸婢共剪轻绿,作连理花千余朵,以阳起石染之,当午散于庭中,随风而上,遍空中如五色霞,谓之‘渡河吉庆花’,藉以乞巧。”这是供献生熟花的滥觞。宋朝的时候,对于七夕的节物的陈设,益发钟事增华,在《东京梦华录》记载云:“七夕以锦绿结成楼殿,高百尺许,上可容数十人,陈设花果酒炙,设坐具以祀牛女二星。”按这是那时皇帝宫中所举行的,才有这么的奢华,但后来民间有于七夕糊纸巧楼——泉俗叫“七娘亭”,许是滥觞于此。又云:“七夕以油面糖蜜,造为靥笑儿,谓之‘果食’”按这是糖果的滥觞。
就上面所录的看起来,七夕的风俗由乞巧的迷信进而为供奉的迷信。而节物的陈设,也因相沿袭而增加,它的痕迹已甚显著了。
我们泉州七夕节的风俗,据《府志·风俗篇》云:“七夕陈瓜豆及粿,小儿拜天孙,解续命缕。”记载颇简单。而我们所习见的实不止于此,我们这里有点和别处不同的地方,就是一般人竟把这“七夕”的“七”字,加上了穿凿附会,或者可说是误解,似未曾把七夕这两字,顾名思义。迷信的人们理想中的偶像,为有七个夫人,遂有什么“七娘妈”的名词。这一来,不免硬把一个仙女,演变为七个神娘了。因此,节物的设备,其中也有一部份以七为起码的,如那天所供奉的小纸轿,名叫“七娘轿”,其数必须七把,纸扎的巧楼,名叫“七娘亭”,亭里的交椅,也必糊贴七座。其余如奉祀时的酒樽、箸子的陈列;花、粉、胭脂的供献,也必如其七之数,这可见把“七夕”的“七”附会或误解了。
关于“七夕”供奉所谓“七娘妈”的礼物:(一)七娘亭。(二)七娘轿。(三)生花。(四)熟花。(五)胭脂。(六)香粉。(七)糖棵。(八)三牲。(九)酒醴。(十)筵席。(十一)炒糖豆。(十二)瓜果。
上列各项物品,七娘亭和胭脂花粉糖豆等,要于其家里有一岁的子女们,或十六岁的子女们,新契和洗契,才有用及。否则,仅供其他普通礼物而已。——子女自初生的第一年,拜七娘妈为干娘,叫做新契;至十六岁,脱离干娘的关系,叫做洗契。
小儿于这天解续命缕,也是我们这里一种迷信的风俗。“续命缕”俗叫“神索线”。按泉州府志风俗篇载:“端阳,小儿以色丝系臂,曰长命缕”盖小儿于端阳系于臂上,至七夕始解去,是“长命缕”即“续命缕”无疑。考《风俗通》云:“长命缕一名辟兵绘”,是日小儿所系的神索线剪起,合花粉为一包,掷置屋上,俗传备给织女的绳。
七夕这个节,在中国域内,可说是个重要的佳节。因为地理的关系,而风俗也遂以不同,我们在籍中所见的,有晒曝书物的风俗,有洗濯衣物或身体的风俗,有占验,祭祀,馈送,及其他种种风俗,真是不胜枚举呢。我拉杂写了这一点,标题为述略,以表示不能得到周详的地方,而请阅者原谅!
本文选自泉州历史文化中心丛书《泉州民间传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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